【毕侃】舒适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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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在期待周六

文章主旨:毕侃是真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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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舒适区,指一个人习以为常的心理状态与行为模式。在人际交往上,毕雯珺的舒适区并不太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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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三下学期,李希侃离开家乡,前往东三省的一所高中就读。从小到大,他都是人群中最讨人喜欢的那一拨,就在李希侃以为自己的青春时代不用再为人际交往问题困扰时,这所即将承载他半年光阴的学校给他上了人生的关键一课。

除了既同班又同宿舍的黄新淳,所有同学似乎都对他怀着“点头欢迎,敬而远之”的态度。李希侃知道,高三下才从教育大省迁来遥远的北方,他是被称为抢夺学位资源的高考移民的一份子。他不怪班上男男女女的冷淡,毕竟李希侃在“新同学”的身份之外,首先是一个威胁。

没关系,没有热烈的友谊没关系,李希侃想,他来这里的本职就是好好学习,人际问题不会影响生活,只要……只要……

只要老师不把他安排给看上去最不好说话的人作同桌。


“是个人都会怕他不好相处吧!”李希侃躺在自己的床上,冲着隔壁床的黄新淳振振有词,“丹凤眼,薄嘴唇,也不怎么笑,哇冷着脸的时候那个感觉……”

“……你观察得真够仔细的。”黄新淳有点无语,转而又神在在地晃晃食指,“但是,老毕他人很好的,你跟他相处相处就知道了。”

“人很好?那为什么班上同学都不和他说话?”

黄新淳想这个文科班总共30人,其中一半找毕雯珺告过白被拒绝,剩下一半对毕雯珺有好感但是不敢上前,这种状况下你要他怎么表现自己人好。

“希侃,你不能因为他看着高冷就断定他不好相处。我保证,你和他做同桌会很开心的。”

“你保证?”

“我保证,我和老毕可是六年老同学……欸欸李希侃你怎么爬我床上来了!”

正说话的人感到腰上一紧,低下头就对上李希侃亮晶晶的眼,不大,但是格外诚恳,“新淳,那你教教我怎么和他相处吧!”

黄新淳知道,开学这两周班上隐约的孤立把李希侃折磨得不行,本来就是小嘴巴巴儿的个性,一天八小时无处可说缄口不言实在是有损温州人的身心健康。

“刚才你不还怕他高冷吗,怎么一转眼又改口了。”

“是你说的他人好,而且……而且……”

李希侃的头又埋下去,像狐狸蜷起耳朵。

“他好帅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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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桌破冰第一招:主动搭话。

李希侃在心里腹诽,能搭话他早就搭了,可是他到班级时毕雯珺在做题,放学回宿舍毕雯珺在做题,连下课上完洗手间回来毕雯珺还在做题。总不能无缘无故打搅人家学习吧。

所以黄新淳拍拍他的头,递给他一支笔,“希侃,这是前两天我找老毕借的,你替我还给他吧。”

小小一支百乐p500攥在手心,李希侃仿佛不是还笔而是还债:“那个……同学,啊不是,老毕,啊不对不对……毕同学,这是新淳要还你的笔。”

说完就把笔往桌上轻轻一放,再轻轻一推,像放一封不可告人的情书。

几秒后。

“谢谢。”他听见毕雯珺说。

“你可以直接叫我雯珺的。”他听见毕雯珺还说。


哈?

李希侃怀疑自己幻听,所以出声确认:“噢,那好,雯珺啊…”

被叫到名字的人转过头来看他,李希侃第一次接触他的目光,和想象中不同,那里竟然柔软得像一团棉花糖。

“额,我还是叫你老毕吧。”

“都行。”毕雯珺点点头,“那我叫你什么?”

“就……李希侃吧。”又在心里悄悄补一句当然你愿意叫我希侃也没问题——

“好啊,希侃。”

……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。

李希侃不敢再看毕雯珺的眼睛,虽然他感觉那团棉花糖依然包裹着自己。如果说在旁人看来此刻两人间的气氛称得上尴尬,那么李希侃已经发现了一点尴尬以外的东西。

他心跳得好快。

还好,至少心跳声对方听不见。

“之前新淳说你挺好相处的我还不信。”

余光里毕雯珺好像愣了一下,“我很吓人吗?”

“没有没有没有,是我的原因。”

“现在呢?”

“啊?”

“现在还觉得难相处吗?”

李希侃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,还有什么想说的,却看到英语老师走进班级。这是李希侃两个星期以来第一次不想听到上课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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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什么时候借你笔了?”毕雯珺把笔丢给黄新淳,这根莫须有的百乐p500让毕雯珺摸不着头脑。

“啧,你说你这人,这支笔是不是你借不重要——”黄新淳想不通学习体育样样全能的人,怎么这种事情上就是榆木脑袋,“——重要的是这支笔为你达成了什么。”

“达成了什么?”

“你说呢?”

毕雯珺一下子不回话了,两个人大眼瞪大眼良久,见黄新淳丝毫没有招供的意思,才开口:“所以,你在帮……”

“对啊!你是不知道希侃有多可怜,和你同桌的第一个晚上抱着我胡言乱语了好久。”

“胡言乱语?”

“就说你一般不爱说话,明明挺逗挺能说的就是不爱和别人讲,一天天地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知道,看着又傻又聪明的怪吓人的。”

毕雯珺满脸黑线:“别把你想说的安在人家身上。”

黄新淳笑起来:“别人不这么说不代表不这么想。你还得好好谢谢我,现在我终于不是全班唯一一个相信你是好人的人了。”复又拍拍他的肩膀:“老毕,作为你的老同学,我保证李希侃绝对是你舒适区之内的人。”

“你还挺了解我。”

“那当然。”

“如果你没那么了解我呢?”

“额,比如?”

比如我刚才想问的不是“你帮李希侃认识我吗”,而是“你在帮我认识李希侃吗”。

“没什么。你……继续帮他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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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桌破冰第二招:买饮料。

经昨天一役,李希侃已经在心里为他的同桌贴上“很好说话”这一标签。于是大课间半小时,他站着犹豫了一会,还是揪了揪奋笔疾书的毕雯珺的衣袖。

“老毕,你喝饮料吗?”

“好啊。”毕雯珺点点头,并停止做题。

“你想喝啥…”

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的答应,李希侃越说气势越弱,只有揪着对方衣袖的手指紧紧收着。毕雯珺很新奇地看着衣袖上的手,他第一次见男孩子用这种方式宣布存在感,也是第一次见男孩子的手可以这么……软。

顺着手指向上看,他今天才第一次有机会长时间认真打量他的新同桌。黄新淳跟他形容李希侃像狐狸——他对此表示过质疑——但看到眼前人脸垂进刘海,手因为冷缩进袖子,露出的下巴和指头都尖尖的,毕雯珺突然明白黄新淳为什么那样形容。

就是有点好笑,有点锐利,又有点可爱。连带着毕雯珺的语气也轻快起来。

“柠檬茶吧。”

“啊?哦,好。”李希侃的刘海弹起又赶紧垂下,眼神瞟上毕雯珺的睫毛又逃开,慢慢吞吞往外蹭,蹭到两米以外的门口,终于忍不住回头:

“你等我哦,我很快的。”

说完狐狸一样蹿出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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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帮我告诉希侃,和我说话别那么紧张。”

“笑死,你先反省下自己为什么让人紧张。”

“你别损我。反正你就,跟他说说。让他别低着头,也别结巴,更别不敢看我。”

“你在说李希侃吗?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噢。我以为你在说哪个准备和你告白的女生。”

毕雯珺一抬手就是一个爆栗:“净瞎说。”

被打的人耸耸肩:“你觉得是瞎说就瞎说咯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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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桌破冰第三招:提出请求。

黄新淳说李希侃像狐狸,对于这个评价,毕雯珺从不置可否走向深以为然。

和毕雯珺成为同桌的第十天,李希侃已经完全找到在以前高中快乐交友的感觉。拜黄新淳那句“老毕让你别太紧张”所赐,李希侃立刻断定毕雯珺是一个冰山在外阳光在内的友善男孩,于是第二天就发扬自来熟的优质精神,致力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和毕雯珺建立同窗友谊的桥梁。

刚开始还有些冷场,直到李希侃单方面打开话匣,最后一排靠窗这一小块区域逐渐热烈起来。第一天他不敢直视毕雯珺的眼睛,第三天肩膀不小心撞到还会紧张,到了第十天李希侃已经能堂而皇之盯着毕雯珺的脸,并期待对方有无奈、有责备、但更多是不好意思的目光。


在第411次感受到右侧的炽热视线后,毕雯珺忍不住问李希侃怎么老看自己。

“因为你好看啊。你知不知道啊,你特别帅,比我还帅一点。”这话说得理所应当,甚至还得瑟地眨眨眼。

所以都是我的错吗?整整二十分钟一个地理要点都没记下来的毕雯珺,终于缴械投降:

“能不能不看我了?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你看我,我没法,写作业。”

“我看你和你写作业有什么关系?”

有什么关系?关系大了!李希侃实在幼稚地过分,哪有人造成困扰还冠冕堂皇的。

“总之你别盯着我了,多看看课本。”

“课本哪有你好看啊…”狐狸的声音恹恹的,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。

到底谁比较委屈啊。毕雯珺自觉哑巴吃黄连,眼神又不受控瞄向旁边人鼓起的脸。

“好了,你呀,真的多看点儿书吧,马上月考了别又数学拖后腿。”

“看不进去。”

“看我你就看的进去?”毕雯珺哭笑不得。

“嗯嗯。”狐狸不大的眼睛眨巴两下,一派天真,又好像闪过狡黠的光。

“…哈…那怎么办?”

“你教我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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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希侃不敢问的是,毕雯珺会不会觉得自己烦。和毕雯珺说话的时间,是他唯一能名正言顺欣赏对方侧脸的机会。

他一边万分感谢对方在自己说话时坚持做题,这样他不用对着对方的正脸,就不会莫名其妙地脸颊发热磕磕巴巴;另一边又忍不住抱怨,毕雯珺脸上看不出不耐也看不出喜悦,更看不出有几分心思放在自己这边。

每天睡前李希侃都会想到毕雯珺,然后偷偷地问,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讲话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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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黄新淳保证错了,李希侃根本不是毕雯珺舒适区里的人。

他的话比想象中还要多,而且和一般的话唠不同,他只是在说,并不要求什么回应。每当他想插嘴时,李希侃早准备好跳到下一个话题,进行到最后,毕雯珺发现几乎是李希侃一个人的单口相声,而自己只是个边写作业边应和两声的听众。

毕雯珺没有漫不经心,他只是不敢在交谈时看着对方的脸。李希侃说话时喜欢直视自己,那种目光相接的感觉他在父母、新淳和其他同学那里都体验过。但李希侃不一样,很不一样,李希侃的眼睛比其他人的都特别,如果直视着,就难免关心碧波荡漾的虹膜,软软乎乎的卧蚕,还有天生的翘翘的睫毛,毕雯珺会想象它们一根一根抚过手心的触感。

所以毕雯珺不敢表现得太热情,他怕热情不符合李希侃的憧憬。即使现在的状况里,比起真心交谈的朋友,他们更像落水者和浮木,李希侃抱着他,企图浮出四周无处不在的冷眼和窃窃私语来喘口气。

毕雯珺说不清自己对李希侃的态度,但无论如何他不介意当浮木,只要李希侃抱得舒服就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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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入倒计时的时间总比想象中要快,市质检结束这一天,满打满算他们也已经认识一个半月。

因为考场分配问题,从教室回寝室的路,第一次由毕雯珺陪着李希侃走。毕雯珺似乎发挥不良,一路上光顾着刷猿题库,走到超市两个人买了饮料。

毕雯珺喝柠檬茶时李希侃说他喜欢可乐,捣鼓捣鼓半天,又说小时候他妈不让他喝怕长不高,苦着脸回忆往事,说着说着说到自己有181可是没人信。

“我信啊。”毕雯珺眼睛盯着手机的猿题库,嘴却突然朝着李希侃回话。

一直自顾自说的李希侃没反应过来,“你信什么啊。”

“你181。不是吗。”

那应该是个问句,毕雯珺却说的像个陈述句。平静的语调是出于习惯,还是出于笃定,李希侃抿了一口可乐,偷偷摸摸希望是后者。

碳酸饮料的气泡在舌尖跳舞,李希侃的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。

“原来你在听我说话啊……”

“……我一直在听你说。”

“我以为你在做题……”

“……我一直在听你说。”

“那你别老看手机呀,”连着两句肯定似乎给了李希侃某种耍横的勇气,“之前也是,我说话的时候你光看题不看我。”

“我……是在看题来着,但我一直在听你说。”

“切——”李希侃一脸嫌弃,把可乐瓶拉得远远,“你骗人!”

我没骗人,我真的在听你说,如果我告诉你我不看你是因为看着你会胡思乱想,你要怎么回答?

毕雯珺深吸口气,把想法压缩进四个音节:“我没骗人。”

复又觉得不够,凑近了些,微微低下头,柠檬茶的甜味散到李希侃鼻尖:“之前是我不对,没和你说清楚,你别生气了。”

“……那好吧。”李希侃想再耍会赖,可比自己高出六厘米的人突然靠近自己,某种微妙的气场中,他变得只敢乱瞟而不去看近在咫尺的脸。

“你,那个,你柠檬茶给我喝一口。”


然后两个人重新起步,走向回宿舍的路。李希侃抿着维他柠檬茶,毕雯珺颠着可口可乐,身边路过熙熙攘攘面孔不一的人群,在大呼小叫对答案的同学、一路飞奔赶去抢占浴室的女生、推推搡搡向着操场前进的篮球队旁,他们是整条路上走得最慢的人。

道路两边的羊蹄甲开得正艳,洋红色的花和夕阳一同构成暖调,这是春天的颜色,好多好多的东西,都在慢慢回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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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二篮球段赛决赛来势汹汹,但临上场前三天其中一方主力三人同时受伤。迫于无奈,他们只好向直系高年级班级求助。文科班打进决赛实属不易,况且市质检刚刚结束,正好得空喘息,作为上一届篮球传奇人物的毕雯珺答应了顶替出场的请求。

在李希侃成为毕雯珺同桌的第四十八天,他才知道自己的同桌是曾经是横扫全年段的班队主力。

“我以为你只是长得高!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篮球竟然打得这~么好!”

“…你怎么知道我打得好。”

“新淳说的,他说你去年决赛战神爆发,刷刷刷刷连进了好多球,一路从落后赶到反超,对方都被打懵了。哇塞,毕雯珺,你也太帅了吧。”

被夸奖的人面无表情,心里却必须承认,这句话听着很爽。

“你决赛什么时候啊?”

“这周五傍晚。”

“嘿嘿嘿嘿我要去给你加油。”李希侃笑得阳光灿烂,毕雯珺收回偷瞄的眼神,在心里提了个问句。

给我加油——只给我加油?

毕雯珺想了回,在心里把问号改成句号。


只是没想到李希侃加油的方式这么直接。

只要毕雯珺投进一个球,李希侃就会喊一句“雯珺好帅”,这是第二次听见他不带姓喊自己,毕雯珺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场上笑起来。

应该是笑了,从围观人群中涌动的尖叫,能体会到女孩们激动的心情。赛后据黄新淳回忆,当时他只能感受混杂一片的人声鼎沸,可是,见鬼,毕雯珺真的只听到李希侃的声音,轻飘飘地飘进耳朵,像一朵为自己造的云。

但这还不是最夸张的。


压哨前一刻三分球入网,毕雯珺还保持着投球的姿势,瞬息寂静后,欢呼和队友和同班同学潮水一样涌过来,毕雯珺被拥在中间,187的个子也快被淹没。

然后,不出所料地,无数瓶水从四面八方递过来,有农夫山泉维他命水,有他最爱的柠檬茶,然而他只看见一瓶蓝色的盐典,抓在又瘦又白的指头里,指头的主人笑出两弯月牙,轻飘飘地声音又吹过来:

“运动之后别喝甜的。”

于是他抓住那瓶盐典,也抓住瓶身上的手,扯住它,或者任由自己被扯——在冰水贴上嘴唇的那一刻,两个人的手臂也贴到一起。

李希侃确实有181,毕雯珺确认,不然那么多递水的人簇在一起,他怎么只看到他的眼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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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新淳你说,我们这样算破冰完成了吗。”

“哥,都俩月了,你们怎么还在这个阶段纠结。”

“你去问他啊,说什么也不肯正脸看我笑,我像你那样搭他的背他就浑身僵硬,有时候说得正开心呢,我俩对视一秒他忽地转回去。欸新淳你说,他是不是还不太接受我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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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诶我跟你说,昨天新淳在宿舍唱歌,唱一半舍管过来查寝,开门时候他的表情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”

毕雯珺刷刷地写着历史分析题,脸上是咧开嘴露出牙的笑,冲着李希侃的右脸颊有个浅浅的窝。

“结果昨晚他抱着我的腰求我别把这事儿告诉你,结果宿管正好返回路过——”

“抱着你的腰?”

“啊?是啊,像这样,”李希侃双手搂上毕雯珺的腰,脸靠上毕雯珺的肩膀,反正这里是最后一排,不会有人注意。

好痒,毕雯珺立刻就僵住了,表情也不自然起来,李希侃却在凑近看毕雯珺里找到趣味,指尖也不安分地、不由自主地碰上他的脸颊。

“才发现你酒窝这么好看诶。”

毕雯珺的嘴角僵住,再慢慢回落。“什么好看不好看的,酒窝不都一个样。”李希侃看出来了,是不好意思的僵硬,不是不耐烦的僵硬,于是戳的更起劲。

“不一样不一样,你的酒窝是我见过最帅的酒窝。”

这人怎么说这种话都不带喘气的……

“希侃,数学老师找你。”黄新淳从教室后门走进来,看见毕雯珺被李希侃圈得紧紧也不惊讶,顺手揉揉李希侃头发,像捋一只宠物。

毕雯珺看到了,李希侃的头发从黄新淳的指缝间顽强地翘起来,不太好惹的质感。他一直以为摸上去会很顺,顺在手心也是软软的,看来不是这样。仔细想想在认识李希侃这件事上,黄新淳只比自己早几天。可黄新淳已经摸得很顺手,而自己还没摸过。

被惦记了头的人还全然不觉,把脑袋从毕雯珺肩上拿起来,“啊我就知道…”李希侃扯出卷子哭丧着脸离开教室,留下黄新淳在桌子旁边瞧毕雯珺。


“你耳朵怎么这么红?”

“有吗?”

“脸也很红。”

“别瞎说。”

黄新淳皱皱嘴眯了眯眼,一脸无语又好奇,“刚儿侃侃和你说啥了?”

“你怎么叫他侃侃了?”一直保持注视历史题的眼睛转到黄新淳脸上,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毕雯珺打了打冷战。

“不能叫啊?”

“没。”

“刚儿说啥了,你脸这么红。”

“没。”毕雯珺又把脸转回去,专心致志盯题目,留着半边红彤彤的耳朵给黄新淳嘲笑。

其实也没嘲笑,身兼毕雯珺多年好友和李希侃唯一同班舍友的黄新淳,打心底里想知道这俩人要到哪一天才能懂他们早就走过破冰阶段了。

都快烧起火了。


+

时间在循环往复的考试做题中很快溜走,哪怕只是对身边人的一丢丢的非同一般的遐想,都不被允许说出口。

没有人有闲暇理清解题思路以外的东西。

高考前一周,大家从教室撤离,李希侃一抽屉习题,横抗竖抱也没能拿全,出门之前声嘶力竭地让毕雯珺帮他拿好剩下的。毕雯珺点点头,俯身收拾起来。

太阳快要落山,李希侃拐入楼梯口,桌上杂乱散着本本册册,风从窗口吹进来, 翻动了草稿本的封面。

草稿本上大多是图形和公式,还有一两句搅碎的心声填在角落。

“今天李希侃交到朋友了吗?”

“我要好好学数学!!”

“柠檬茶蛮好喝的。”

还有一个工工整整的“毕雯珺”。

再往后,是一幅画。

画上有好多的东西。远远的云和后山,开阔的球场,被细细描绘的篮球架,一颗即将入网的篮球,还有一双投球的手。没有身子也没有脸。毕雯珺知道那是自己。

纸张很薄,不用翻也能看出下一页——应该是许多个人头像,大多是侧脸,短发,截止到肩膀,正好是并排坐的两人框住的视角。

手指停在页角,捻动过几次,但许久后,他松开手,合上了草稿本。

最后一缕夕阳也退出桌角。

对画上的内容他心安多过惊讶,对合上的动作也不觉遗憾。夕阳的红光消失的那一刻,他心中不是胆怯也不是渴望,只是觉得一切……理所应当。

总有一天李希侃会让自己知道的。不止是不会对别人说的话,不止是不会为别人画的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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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去露营吧!”

高考结束,毕业典礼第二天,在黄新淳的提议下,三个人踏上前往郊外丘陵区的旅途。一路上颠颠簸簸,有点晕车的李希侃不得已合上眼睛,避免视觉和耳蜗双重失衡加重眩晕。

他的脸蒙在衣服里,闷声说:“好可惜啊,听说有段路的风景可好了,我还想看看。”

几个呼吸之后,有一只手轻轻拢过他的头,继而颞骨靠上一个肩膀,高低正好,李希侃蹭了两下,好舒服。天赐的合拍。

“现在是……花田。”毕雯珺的嗓音近在耳畔,头发甚至能感受他声带的震动。

“有很多黄色的花,还有紫色和粉色的。”

“什么花?”

“不知道。有红色的,大概是……玫瑰吧。”

“这里会有玫瑰吗?”

“可能有吧,那个红色就是,那种热烈的暗红,玫瑰的色儿。”

“野地里怎么会有玫瑰,都没有人管,哪里开得出花来。”

“玫瑰想开的时候,哪里都欢迎它开。”

李希侃突然咯咯咯笑起来:“老毕,你这话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”

毕雯珺把他的脑袋重新按回肩膀,“别乱动,会更晕的。”

“我也不想动,是你说的话太好笑了我才笑的,我要是更晕了那你也有错。”

一个长句说得一气呵成,一点也不像是晕着车的人。毕雯珺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,得到李希侃的反抗:“你别学新淳,我一乱说话就弹我脑蹦子。”

毕雯珺瞅了眼过道另一侧假装睡着的老同学,回过头来问:“那你瞎叨叨的时候我怎么办?”

“你就不能让让我嘛……唔”

脸颊被冰凉的手指扯起,车上充足的冷气让他们的体温很低,他不安地动动脸,换来毕雯珺的一声轻笑:“好了,睡吧,有漂亮的地方再叫你。”

被捏了脸颊的人又在肩膀上蹭了两下,明明这里空调很冷,怎么他的脸开始微微发烫。
 
 
一切理应按部就班,如果黄新淳没有突然改变主意住酒店的话。

毕竟只是体验,他们订了一个生态度假庄园里的露营项目,六月时节尚不属旺季,宽阔的丘陵缓坡上稀稀拉拉扎着几个帐篷,听完负责人的介绍之后,黄新淳当即提出要改成酒店。

“咱们项目报都报了,住酒店多亏啊。”

“没听人说吗,有虫子,晚上起风了又很冷,我也没带厚衣服,而且这黑灯瞎火人迹稀少怪慎得慌。”

“哪儿吓人了不都在村子里吗。”

黄新淳切了一声,转头问李希侃:“侃侃,你和我一起去酒店不?”

李希侃的眼神在黄新淳和毕雯珺间溜达几个来回,最后一步一步挪到了毕雯珺旁边。

“露营真的挺好玩的,而且我们都有多带衣服,人少的话还能好好欣赏星空,要不淳儿你就留……”

黄新淳大手一挥,表示你俩留下吧我要回酒店泡温泉,走之前抱了抱李希侃让他好好玩,然后在李希侃的背后冲毕雯珺眨了眨眼。

我的使命到此为止!黄新淳大步流星留下千头万绪不知所措的两个人。


天即将黑透,他们不得不趁着余晖搭帐篷,等两个人满头大汗坐地休息时,星星已经爬满夜空。

李希侃在左,毕雯珺在右,他们的位置正好位于边缘,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无人广延。

夏风不算狠烈,只是裹着青草香送来清凉。有星星的夜晚月亮总是不亮,星光之下每个人的影子也疏粗了,和草一起左摇右晃,被风筛成条缕复又合起。

静谧、星空、草原、清风,这些是关于夏夜的永恒的意象。它们构成眼前昏黑不明的景观,也构成《仲夏夜之梦》般光怪陆离的梦幻。一时间意识也弥散在风里,被吹得好远,迷迷糊糊的,如同沉入一场百无禁忌的酣眠。

“雯…珺,你会认星座吗?”

“不会。”

“哈哈,我以为你什么都会的。”

“我又不是神仙,怎么可能什么都会。”

李希侃转过头去看他,他的目光和风一样远,李希侃分不出此刻的毕雯珺和星光相比谁更迷人。

“你长得就像神仙啊……而且还哪里都好。”

星光里的毕雯珺摇摇头:“我没有哪里都好。我也会生气,也会不耐烦,而且嘴还很贫。”

“瞎说,你都没有和我贫过嘴。”

“那是因为……是因为你觉得我不会贫。”

“这是什么道理,我说什么你就是什么啊。”

“嗯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
毕雯珺收回风一样远的目光,对上不知何时已近在鼻息的李希侃的眼睛。李希侃还是有触电一样的感觉,却没有低头。他们在夏风里对视着,而夏风除了青草味,还送来玫瑰香。

“那如果我说……”

毕雯珺的心提起来。

“……我想和你做好朋友呢。”

毕雯珺的心不上不下。

“我只是怕我不够好,你知道的,我又爱得瑟又爱跑火车,说话办事也不着调的,好像除了可爱就一无是处……”

毕雯珺的心像被挠了一样,痒痒的,又被李希侃的话逗笑:“你还知道自己可爱啊。”

“你们都这么说啊……”李希侃像陷入什么逻辑上的死循环,摇头晃脑的,顺着风向贴向毕雯珺这一边。

“嗯。”毕雯珺也靠过去,轻微地,直到两人头靠在一起,“你不是一无是处,你也哪里都很好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真的。”

毕雯珺对李希侃说得都不会是假话。

而毕雯珺没说的是,李希侃得瑟也很好,爱跑火车也很好,这些是性格里的添缀,如果有一棵好的灵魂,上面的星星都在闪闪发亮。


=

“诶,你说,我们这样算是好朋友了对吧。”

两个人在草甸上吹了两个小时的风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家庭、成长、志愿、意向,等到星星都在催他们赶紧睡觉,两个人才躲进帐篷准备入眠。

“嗯。”毕雯珺盯着帐篷的尖顶,可刚才深蓝天光下李希侃笑眯眯的眼睛,尖尖的犬牙,好像近在眼前。更好也更糟的是,确实近在眼前,只要他侧过头,就能看到李希侃脸上细细的绒毛。这是不到半米的距离,而一个转头费不了任何力气,一切只需一秒就能完成,而他选择在几个深长缓慢的呼吸中压下看向身侧人冲动。

这是莫名其妙的不敢,又是合情合理的退却,他不能在凌晨12点的床上看李希侃的脸,这里面有太超过的意味,即使他们刚刚才确定成为“好朋友”。

“嘿嘿,我跟你讲,我现在超开心。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是特别好的人,一直都是,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,真的超级开心。”

“我是不是又颠三倒四了,算了,你听得懂就好。“李希侃屏声,似乎意识到毕雯珺已经睡着的可能性,呼吸变轻也变急促。

“那个……”

该道晚安吗,李希侃想看看身旁的人,又紧张地不敢转。

我真的好开心,我们终于是朋友了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和你成为朋友,是因为你很好,又很帅,或者只是因为你是毕雯珺。

在这个昏昏欲睡的时刻,有什么东西风一样抚过李希侃的心尖,他的心满胀像一汪水,也像今夜月光倾泻,尽数流入他干涸的心田。

他突然不想说出晚安。

此时此刻月亮巍然不动,而他们躺进同一片天空,万籁俱寂,万物俱同,正值长夜漫漫,惟愿晨光永不光临窗前。*


李希侃的心跳归缓,但空气里有什么在加速擂动。

毕雯珺在等“那个…”的下文。他静默地期待李希侃开口,但身旁的人好像已经缓缓入眠。

他要说句晚安吗,还是别的什么。会是什么了不得的话吗,明明李希侃总是语出惊人,却在关键时刻缄口不言。

毕雯珺终于感到大脑的抗议,他强装一晚上的冷静即将告竭,有种不受控的力量攫取心跳的控制权,他几乎是全程旁观了自己的失控——

毕雯珺轻轻的,轻轻地把手伸出一边被角,顺理成章地探进另一边,用一种极尽温柔的姿态贴近比他小一号的手。

然后失控中的毕雯珺不觉大难临头,反而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从里到外充盈了。

因为他的手指碰上另一根手指,另一根手指绕上他的,而两只手最终牵在一起,仿佛梦境也就此联接。

那时起毕雯珺知道,这会是他新的舒适区。 

FIN.

*来自摘抄,但是没有记下出处,希望能找到原文T T


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朋友!这篇中一部分是几个月前写的,一部分是这两天加的,可能会有文风上的割裂感。不管怎样,写文的时候我的内心充盈着一种幸福…毕侃是我心里最适合校园题材的cp,祝福这份青涩悸动永存。

再次感谢阅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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